如果听到广东人说“我们是只做不说的啦”，千万不能当真。广东人不仅能干，而且也很能说。

　　广东人不说，是不说空话、废话、套话，不为了说而说。除此之外，广东人很能说。涉及自己干的事，说的是一套一套的，观点、理念、问题、办法，凡于事有补的，一点都不落下。刘昆就是一个例子。刘昆外形不太像一个我们印象中的广东人，一米八七的个子，但刘昆确确实实是广东人，广东生广东长，除了厦门大学四年，人生一路走来，都在广东，现在又是广东省财政厅厅长。刘昆也说“我们只做不说的啦”这句话。他给人的初步印象，似乎是不善言辞，内向，甚至有点腼腆。要从说话数量上看，从天上天下、滔滔不绝“侃”的标准看，与我们接触过的许多财政领导比，刘昆算不上能说会道。但一个多小时下来，我们感到，刘昆实际上很会说，既干又说，话说到点子上。善于让别人替自己说。引而不发，别人先说，自己后说。　　

　　引而不发　让别人说

　　与广东财政大大小小领导接触，有一个比较突出的感觉，身为官员，却无官气。以此向刘昆求证，刘昆笑而不答，似乎要回避话中的溢美之词。稍顷，他像陈述一种信念似地说：“做官不能有官气，要有服务意识，这样对工作很有好处。别人找你办事，一定有难处，有原因。要体谅理解别人，耐心听别人说，给不了钱，出出主意，就能化解很多矛盾。”刘昆这一招很“厉害”。

　　广东清理行政事业单位岗位津贴，总共清理了16亿。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工作，但财政厅做得很顺利。原因很多，最重要一条，先听别人说，然后自己再说。听别人说，充分了解别人的具体情况，具体难处，心中有了谱，研究制定出来的方案既合情又合理，再说给大家听，改革的阻力于无形中化解。看得出刘昆对这项工作的结果很满意，但说出来只是淡淡的一句话：“改革要充分考虑别人的合理利益和困难的啦，你得合情合理嘛。”话说得很轻，但却让人感到其中殚精竭虑的份量。

　　刘昆无官气，不愿意滔滔不绝地指手画脚，不愿意当“财老大”，这倒不是他不愿意当出头的椽子，他看重的是效率，管理的效率、改革的效率。遇到不能不说的时候怎么办？让大家说。这个“大家”是指党委政府的有关部门。近些年广东财政改革的力度、深度、进度，在全国财政系统内外都颇有名声。如为了提高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益，推进科学理财，开展了财政支出绩效评价工作；为了实现财政资金流程的衔接，开展了省级预算管理和国库集中支付系统的整合改革；为了加强对财政资金使用的监督，推进依法理财，进行了财政监督改革，等等。这些改革得到党委政府及诸多部门的支持，因而能顺利推进。为何能做到这样？“许多改革，单靠我们自己是做不下去的，大家努力，效果会较好。为了做好事情，我们都会请人大、纪检委、发改委、监察厅、审计厅，包括央行来一起做。有些话，他们说比我们说好，比我们管用。譬如，清理资产时请了纪委的一位常委来参加，一下就让大家感到一种压力。”刘昆介绍了我们很想听的经验。语调平缓而随意。接着又补充一句，“改革成功，功劳是大家的，我们重在将改革推下去。”听了刘昆的话，记者忽然想到孟子的一句话，“君子引而不发，跃如也”。意思是说，可以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，以便别人观察和体会。后来这个成语引申为善于发挥和控制的意思。“刘厅长，您是这个意思吗？”刘昆笑笑，“没想那么多啦，只是想把事情做好。”

　　说的目的是为了干，要干必须说，但怎么干怎么说，怎么处理好干和说的关系，这里面充满了辩证法。从刘昆身上，我们似乎对广东人“我们只干不说”的口头禅有了一点新感悟。　　

　　“慢慢来”后面的锐气

　　“慢慢来啦”，估计这是刘昆的一句口头禅，要不在一个多小时的谈话中，为何这句话至少出现了5次？每当大家因议论到某些问题而激动时，刘昆就会恰到好处地来上一句“慢慢来啦”。可不能因此就判断刘昆是一个慢吞吞、四平八稳的官。恰恰相反，他是一个很有锐气的人。刘昆当财政厅长期间，财政改革进行得并不慢。财政上硬碰硬的改革，广东做得最多，如部门预算改革、绩效预算改革、规范公务员收入分配改革、规范政府非税收入改革、行政单位国有资产管理改革等。没有足够的锐气，很难想象在短短的几年里能做这么多事。

　　“你不超前是不行的啦。财政收入支出增长这么快，公共财政涉及的面愈来愈大，矛盾也愈来愈多，你不先把一些改革推开，不先把一些制度规范好，把管理水平提高，出了问题，怎么向党和人民交待呀。”刘昆不紧不慢地说道。没有锋芒，没有张扬，没有一点取得胜利后的踌躇满志。

　　记者问刘昆，你这股锐气从何而来？“因为不懂财政，所以无知者无畏啦。”这当然是戏言。厦门大学财政金融专业的高材生，怎么能说不懂财政。让我们听听刘昆不紧不慢的“闲聊”中“蹦”出的一些观点，就可以知道他对财政不仅懂，而且懂得多，吃得透，看得准。

　　“财政部门的改革，不能有私心，要敢于先革自己的命。”

　　“激励型财政机制改革，要正视利益驱动的作用。”

　　“我们财政厅提出要有敬畏之心、感恩之心，人无所畏惧会完蛋的。”

　　“构建完善的公共财政体系，是我们‘十一五’的核心工作。公共财政是人民利益的表达渠道。公共财政和民主理财密切相关，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，公共财政和民主理财的结合将来是一个重点。”

　　“公共财政要讲效率和及时性，越是危难时刻越能体现它的重要性。”

　　“公共服务均等化要靠专项转移支付来解决。随着我们建立和谐社会的推进，解决民生问题的资金投入会越来越多，解决一项就有一项转移支付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刘昆是“有知者有畏”。“有知”在于知道财政改革涉及的利益关系复杂，对稳定大局构建和谐社会的意义重大，知道纳税人每一个铜板的沉重，知道自己、财政厅、广东财政的权力与责任，所以，不能不如履薄冰地“慢慢来”和“敬畏”。

　　刘昆是“无知无畏”。“无知”在于无欲则刚，对财政改革之外的恩恩怨怨，对涉及个人的荣辱，对自身和部门的一己之利，用广东人常说的一句话一言以蔽之，对“七七八八”的事的无知，所以才有了无畏，有了在他有些儒雅、有些温和敦厚的外表下的锐气。

　　古云：“欲速则不达”，“大智若愚”，这里面包含着深刻的智慧。不知刘昆是否以传统文化智慧来修炼自己，但我们的的确确从广东的财政改革实践中，闻到智慧的气味。